寧高明

有一種聲音，猶如天籟，總會讓我的心里充滿眷戀，那就是故鄉的蛙鳴。

故鄉的小院前有一處不大的池塘，每當夜深人靜，總能聽到高一聲低一聲的蛙鳴。雖說我的故鄉在中原，不是江南水鄉，可我的故鄉勝似江南水鄉，僅圍繞村子的河流就有兩條，還有大小不一的池塘，像珍珠般散落在村莊里。尤其是在夏天，天黑了，農人睡去，村莊安靜下來，月明星稀、清風徐徐，悅耳的蛙鳴穿過狹窄的門窗縫隙傳來，像流水一樣洗滌著我的靈魂。

那個時候，我獨居一室，過著簡樸的生活，白天上學、打柴、割草，晚上看書。這種生活，別人想來單調乏味，而我卻感到充實，談不上快樂，但也談不上悲哀和苦難，總之很平靜的樣子，這和我的性格很搭。我不好動，總想一個人靜靜地度過，慢慢地等待夜幕的降臨，等待黎明的到來，等炊煙升起，等雞子趴窩，等犬兒不吠。于是，在我的等待里，從水草叢生的池塘里，從密密的蘆葦叢中，傳來激越而有節奏的蛙鳴，“呱呱……”“咕咕……”聲音清脆，輕輕撫摸著我的耳輪，讓我一顆疲憊的心得到撫慰。尤其是大雨過后的夜晚，涼爽的晚風驅走白日的悶熱，我斜躺在木床上，伴著昏暗的煤油燈，聚精會神地讀書。蛙鳴突起，穿越朦朧的夜色，像清風拂面，我的心恍如久經風雨后、終于停泊在了風平浪靜的港灣。

上大學時，我的宿舍樓就在鐵塔湖畔。春濃的夜晚，熱鬧散去，涼風盡吹，湖水搖蕩。也許是湖面太大、水草不多、岸邊蘆葦稀疏的緣故，湖里的青蛙很少。有時候甚至只有一只，在寂靜的夜晚，有氣無力地叫著。這聲音既熟悉又陌生，就好像故鄉池塘里的一只青蛙，跟著我漂泊到這座繁華的都市，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，沒有人傾訴，也沒有人傾聽。

在故鄉，夜晚的蛙鳴總帶著濃濃的情意。有時，它給我貧窮的童年帶來清風般的慰藉，讓我面對生活時，內心從容、安定；有時，它會讓我心生追求，讓我的思緒從那一方小小的池塘出發，走出村莊，走過田野，沿著曲折的鄉間小路，走過噴薄的黎明，走過飄滿晚嵐的黃昏，走向繁華的都市。

三十多年了，故鄉的蛙鳴還時常在我耳邊縈繞。蛙鳴，讓我想到故鄉的風月、清風下的荷葉田田、明月下的蒹葭蒼蒼， 想到那明亮的窗子下，我在書房喃喃的讀書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