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李延

周末的豫東平原，終于等來了久雨初晴。

天格外藍，太陽明晃晃地照著，可玉米地還是軟塌塌的，聯系好的收割機終究沒能開進地里。“只能用手掰了。”父親猛地站起身，“過兩天還有雨，再等下去玉米就該出芽了。”

我與妻子自告奮勇跟著下了地。玉米稈比人還高，我們一棵一棵地掰，掰一棒，用腳踩倒一棵，給三輪車騰出一條路來。父親和妻子都拎著尿素袋子，掰半袋了倒進車里。我圖省事，直接把玉米棒子往車里扔，玉米在空中劃出一道短短的弧線，“啪”一聲落在車斗里。

掰了一個多鐘頭，車斗漸漸滿了。我開著電三輪，“咯噔咯噔”碾過泥濘的田埂。路過根大爺家的地時，他正彎著腰掰玉米，聽見動靜直起身，朝我們喊：“今兒個掰了不少啊！”父親高聲應著：“趁天好，干點兒是點兒！”

回到家，把玉米倒在院里的水泥地上，攤成厚厚的一片。望著這片金黃，我忽然想起小時候收棉花的情景。那時候，太康還被稱為“銀太康”。深秋，大人們用镢頭把棉花棵放倒，裝上車拉回來，束成捆立在院里。棉桃綻開，白茫茫的，一片連著一片。放了秋收假，我就趴在棉花堆旁寫作業，寫累了，拽個棉桃，綁上細繩和塑料袋當降落傘，和小伙伴追逐著“降落傘”在村頭村尾戲耍打鬧。

如今，地里很少見到棉花了。玉米多了，辣椒多了，連山藥地也一片連著一片。村里的年輕人，更像秋后的燕子，一撥一撥地往南飛。只有父親這輩人還守著。父親的腿腳不如從前利索了，每年都說“明年少種點兒”，可到霜降后種麥時，又一塊兒地不落。侍弄了一輩子的土地，他信的還是那句老理，“種啥收啥”。

就像今年，整個秋收季節都泡在雨里，一個多月沒見過幾個晴天，可父親抱怨得很少，只是在天放晴的間隙，抓緊時間掰玉米、薅花生。一棒一棒、一棵一棵，到底把收成搶回了家。

這會兒，他正把玉米一棒一棒裝進編織袋，往屋檐下垛。腰是酸的，背是痛的，可心里是踏實的。這就是收秋，不是詩意的田園，不是浪漫的懷舊，是把該收的收回來，是把該藏的藏起來，是豫東平原上一代又一代人用汗水守著的那么一點樸素的盼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