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范慶華

人閑桂花落，夜涼田野靜。今年的秋不同尋常，一連幾個月，陰雨綿綿，不見幾日晴光。夏日里怎么也躲不開的驕陽，到秋天卻成了最深切的期盼。整日陰雨，人便閑散下來，工作生活之外，除了睡覺，再難找到有趣的事。秋露浸著雨水，添了幾分清寒，悄悄打濕了庭前桂樹的枝葉。葉子綠得飽滿而肥碩，整棵樹也越發顯得蔥郁、精神了。

夜雨不停地下，今晚無課，我便早些回家了。走到院門口，忽然聞到一縷桂花香，尤其在雨后，這香氣格外清新。在桂花的清芬中，我推開大門，院里飄滿桂花香氣。我感到驚訝，桂花該在農歷八月開放，現在七月，怎么就開了？忽又想起今年閏七月，擱往年，也是八月了。如此一想，方才釋懷，便安心欣賞起這七月桂花來。

習慣性地打開大門口的燈，燈光照亮了庭前的荷塘、葡萄架和青藤。抬頭望望夜空，依然細雨蒙蒙，沒有明月，便借燈光當月光吧。小池的水清澈見底，沒有魚，池底生出幾處青苔。荷塘有些殘破，荷的莖稈雖挺立，但葉有的枯黃了，有的折了，高高低低的。有幾片荷葉尚青，依然高昂著頭，維持著最后的尊嚴。有點遺憾，今年既沒有看到荷花，也沒有吃到蓮子。葡萄藤在架上慢慢生長，老葉已枯，灰褐的枝條上，幾串干癟的葡萄在風中搖擺，仿佛訴說著對主人的不滿：成熟了也不采摘，只得在秋風秋雨中漸漸凋落。新枝新葉仍在生長，默默為來年積蓄力量。它們不甘局限于架間，有些已探到墻外，向外伸展。青藤得風得雨，恣意生長，纏繞著桂樹，開花結果。桂樹倒是遭了殃——夏天被葡萄藤纏繞，甚至枝葉里結的都是葡萄，引得小鳥鉆進枝葉間啄食；入秋后，絲瓜秧又順著葡萄藤爬上來，將桂枝層層捆綁，老去的絲瓜懸在枝間，主人卻沒有看到。最頑強的是梅豆，它把桂枝纏得更緊，甚至越過樹梢，在上方郁郁蔥蔥，獨占天光，開得紫紅一片，全然不顧桂樹的委屈。桂樹默默承受了這一切，依然頑強生長。它抓住每一個空隙和每一縷光線，有幾枝倔強地掙脫綠藤的包圍，伸向空中，努力伸展。桂花不顯不露、不爭不搶，靜靜地開放，清香四溢，飄滿庭院，最終迎來了主人的凝望——在風中，在雨中，在秋意最深處。待冬天到來，所有藤蔓都枯黃、落葉，桂樹依然綠意盎然。

桂花在雨中綻放，更顯潔凈。它花色淺黃，朵兒幽香，如細細金屑，在燈影下泛著光亮，又似月光碎落，含著雨露，香氣清遠。

賞桂之時，中秋將至，所思之人卻仍在漂泊。思念無處寄，唯有托付明月。對影星光，斟一杯薄酒，微醉，夢里寄托相思。桂花已開始飄落，夢醒時，不知花落誰家？

七月桂花雨，到八月仍綿綿不絕，如思念般悠長。九月的桂花香，終將在寒露中零落。待到明年，桂花飄香前，定要斬斷纏藤，讓這清芬飄遍巷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