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4年07月05日
唐逢英
近日讀河南作家劉震云的《一句頂一萬句》，里面有一段關于民間棋類游戲的描寫：“所謂擱方，就是在地上橫七豎八畫成方格，七八五十六個‘眼’。一方用瓦碴，一方用草節，蹲在地上，看誰能把對方圍住。類似圍棋，又不是圍棋。看似擱方，左推右堵，似在擱放整個世界。擱方倒在其次，重要的是，兩人經年累月將方擱下來，輸贏大體各半，這就較上了勁。擱方較上勁，生活中反倒離不開了。”
一瞬間，我想起小時候在周口老家擱方的情景，扯起了無限思緒，細細回味，往日的點滴一并涌來。
田間村口，茶余飯后，夏尋一樹蔭下，冬擇一暖陽處，或坐或蹲，就地畫線，你找石子或磚塊，我找樹枝或樹葉，互敬一支煙，開始了方寸間的戰爭。你占一方，我據一地，興奮處連擺幾子，頹敗時節節退后。漸漸地聚了人來，一個兩個、三個四個，二人下棋，十人或更多人觀戰，落子無悔，觀棋不語。可偏偏就有悔棋的，偏偏就有支棋的，有時為了一步棋，爭得面紅耳赤，有時會和觀棋亂語者吵得不可開交，想來真的頗有趣味。一幫老頭兒，平日里溫文爾雅、謙恭禮讓，可偏偏下起棋來，大失風度，寸土必爭，一個棋子就能吵吵半天。吵歸吵，鬧歸鬧，下完了，互遞一支煙，又恭敬有禮。
記得有一年收完麥，村里為了緩解農忙時的緊張、勞累，舉辦了一場擱方大賽。不分男女，不分老少，本村人鄰村人皆可報名，獎品是上海產鳳凰牌“二八大杠”一輛。獎品是次要的，榮譽卻是重要的。誰若是一舉奪得“方頭”，可以風光好幾年。
消息一出，大家踴躍報名，私下里還互相切磋試探，為的是知己知彼。
決賽定在五月初一，大家都閑，難得一次聚會聯歡，人氣爆棚。沒想到這次大賽還成就了一對佳偶，一時傳為佳話。
村委會辦公室前的打麥場上，早早就扯了六個一百瓦燈泡。天擦黑就聚了人，小孩喊大人，大人找小孩，大爺大娘、叔叔兄弟，家長里短，聊得熱火朝天。村長一聲令下，頓時鴉雀無聲。經過幾輪比拼，七旬老漢老郭、愣頭青小蛋進入決賽。老郭是三里五村有名的“方家”，打遍鄰村無敵手，小蛋是后起之秀，機靈鬼愛搗蛋，可謂“蓋全鄉”。五局三勝。為確保公平，本著尊老的原則，首盤老郭先擺子，后面誰贏，下一盤誰先下。前四局下個平手，到了關鍵局，小蛋先下，第一子就占中擺放，俗話說“中不中，占當中”“得了中間方，（對方）不死也遭殃”，老郭穩扎穩打，邊路為營。時間分秒過去，這盤棋下了一個鐘頭還沒結束。平常一盤棋，也就下半個鐘頭。今時不同往日，每下一子，雙方都要考慮來研究去，表面上心平氣和，棋盤間卻早已風起云涌，步步暗藏殺機，招招挾槍帶劍，一個不慎就落了下風。由于僵持時間太長，老郭七八十歲的人了，早困了，一困就精神不濟、哈欠連天，給了小蛋可乘之機，連吃三子，殺得老郭招架不住，無力回天。老郭還不服氣，連聲說等睡醒了再戰三百回合。小蛋摘得桂冠，打麥場上齊聲叫好，又鬧作一團。
誰知，小蛋引起了一個小妮的注意，這小妮不是我村的，是收罷麥到姨家走親戚的，長得不丑，正值芳華，看上了愣頭青小蛋。小蛋也是二十啷當歲。一個未娶，一個未嫁，經小妮姨撮合，到年底兩個人就成了親，來年就添了個小小蛋。
擱方，也叫六道大方地棋，是第二批河南省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。關于六道大方地棋的傳說，最近翻了翻書，查找了史料，說與縱橫家鬼谷子有關。據河南省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六道大方地棋申請者劉振峰推論，當年鬼谷子隱居之地就在現在周口市的商水、淮陽一帶。鬼谷子由周口三川而引發“六道”，創造了這種棋。創始之初，是為了推演戰場形勢，演練捭闔之術。后來，六道大方地棋傳播到民間，農民無聊之時就用它娛樂，消磨時間，暫時忘記生活的煩惱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