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03月28日
張穎
春風喚醒了萬物，沉睡一冬的小草蘇醒了，探出了嫩綠的腦袋，柳葉爬滿了枝條，綠油油的油菜已含芳吐蕊。河坡上、溝渠邊、小路旁，都有它靚麗的身影，一朵朵黃色的小花迎風招展，艷麗奪目。
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，我來到了美麗的沙潁河濕地公園，這里充滿蓬勃生機。鳥兒在抽出嫩綠新芽的枝條上唱歌，蘆葦在微風中搖曳，淺灘上幾十只不同種類的鳥兒悠閑地邁著步子，或覓食，或嬉戲。彎曲的小路旁是四季常青的綠植，人們或慢跑，或散步，或打球，或下棋，或坐在長椅上打盹兒。沙潁河通江達海，波光粼粼的河水與一艘艘往來穿梭的貨輪交相輝映，勾勒出一幅絢麗多彩的生態畫卷。沙潁河兩岸樹木葳蕤，花草豐茂，健身場地上人頭攢動，優美的歌聲響徹云霄，人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。
沙潁河岸邊最吸引我的還是河坡上的油菜花，綿延數十里。我好奇地向前走著，還沒有目睹它的芳容，就聞到了淡淡花香。這香氣溫和清新，沁人心脾，既有草木的清甜，又有泥土的溫潤。剎那間，我被這香味包圍，衣服、頭發都被它占領，連毛孔的呼吸間也有它的味道。我享受著它的甘甜，不覺加快了腳步，想看看什么樣的油菜花，才能釋放出這般幽香醉人的氣味。
沿著嶄新的濱河小路疾行，來到一處高坡，前方美景盡收眼底。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花海，像一條金色絲帶沿河灣鋪開，鮮艷的油菜花在日光下折射出一道道金光，光在花瓣上跳躍，隨著我的走動不停地變幻，時大時小，時長時短。我猜想：難道是太陽不小心把顏料桶打翻，金粉潑灑飄逸，落在了這廣袤的大地上？
往前走，映入眼簾的是姹紫嫣紅的花朵。經詢問，得知這片河灣上的一部分油菜是新引進的品種，俗稱七彩油菜，花朵呈現出粉紅、紫紅、白色等多種顏色。農人們充滿智慧，他們發揮豐富的想象力，根據油菜花的不同顏色，在播種時規劃了各種造型，遠遠看，那一塊是文學名著里的某個人物，那一片是飛禽走獸。花兒開放，一個個造型呈現在人們眼前，惟妙惟肖、栩栩如生。
蹲下來細細觀賞，油菜花里藏著未干的晨露，晶瑩剔透，風一吹碎了一地。螞蟻正沿著莖葉搭起水晶般的云梯，搬運被春雨泡漲的日頭。充足的水分使油菜葉肥大厚實，莖稈粗壯圓潤，飽滿的汁液似乎要撐破肚皮，隨時都會滴下來，而它的花開得是那樣熱烈、那樣充實、那樣生機盎然。它明媚鮮艷，盈盈招展，靈動飄逸，這一切與五顏六色的瓢蟲相映成趣。風吹過來，油菜花舒展花瓣，翻起一陣陣金色的波浪，如潮起潮落。有時它如平靜的水面，波瀾不驚，有時它波浪滔天，似萬馬奔騰。青綠的莖被風吹得沙沙作響，像千萬支蘸滿陽光的筆，描繪著只有春天才能讀懂的畫卷。蜜蜂和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，它們不知疲倦地采集花粉，為的是不辜負自己短暫的一生。我靜靜地聽著蜜蜂的吟唱，感覺心曠神怡；看彩蝶飛舞——成百上千只，忽而飛離花朵在高處盤旋，如彩云追月，忽而俯沖而下，如飄逸的綢帶。我的眼神迷離了，分不清哪是蝴蝶，哪是蜜蜂，哪是花瓣。我一不小心觸碰了它們，瞬間濺出了點點蜜星子，我疑心是太陽笑出的眼淚，抑或是吳剛從月宮灑下的桂花酒釀，正巧落在了我的脖頸上，似一道電流傳遍全身，直達靈魂深處，感覺比春陽還要燙。
蜜蜂和蝴蝶在花海上空辛勤地織著絲線，沾滿陽光的翅膀抖落些陳年往事，讓我想起小時候跟隨母親拔油菜苗的情景。清晨，小黃狗不停地吠著，驚起一群會唱歌的百靈，撲棱棱撞碎一地晨陽。我跟在母親身后，蹚在齊腰深的油菜棵里，露珠掛滿了枝葉，打濕了我們的衣裳，泥土拽著我們的鞋子，仿佛在說：慢些走，可別踩到它們了！我們把多余的苗拔下來，去掉根部，洗凈。當太陽嬌羞地露出紅彤彤的臉龐時，母親已站在老屋里的灶臺前，弓著腰，將新摘的菜葉倒進鍋里，鍋鏟劃出美麗的弧線，很快一道美食就出現在飯桌上。我們咀嚼著往事，品味著春天。如今，裊裊炊煙依舊，香味依然漫天，卻少了那道美麗的弧線。
“媽媽，油菜花能結出果實嗎？”
稚嫩的童聲把我從記憶深處拽回，抬頭看看，前方游人如織，三五成群。父母督促孩子站在花前，擺出各種造型，“咔嚓”聲此起彼伏。人們不厭其煩地按動快門，不停地抱怨：風景這么多，怎樣才能裝完？
“當然會結果實了！”我大聲說著，可沒有聽到回音，我想可能是風大，把聲音吹散了，飄到了藍藍的天空。我抬頭看看，游人已離遠，他們已經跑到前面河灣深處更密的花叢里了。
我想跟那個孩子說，再過將近三周，美麗的油菜花就會黯淡、凋謝，長出尖尖的莢果，又過四周，莢果變大，籽粒飽滿。當莖稈和莢果變黃時，就到了收割的時期。農人頭戴遮陽帽，身穿寬松的衣服，扎緊袖口，揮舞著鋒利的鐮刀，把一棵棵金黃的油菜割下，打捆運走，曬干碾壓，去皮揚塵，收獲的油菜籽堆積如山，就可以用它榨出香噴噴的菜籽油了。
又走了一段路程，倦意襲來，我不覺放慢了腳步，抬頭見一涼亭矗立在花叢中，附近擺放著幾十個蜂箱，成群的蜜蜂來來往往，正從油菜花蕊里搬運花粉。一位老者從蜂箱邊站起身與我搭訕。老者的家就在附近的村子里，他負責這一段河坡生態環境維護，閑暇之余就養蜂。養蜂不僅可以增加收入，蜜蜂還能給油菜花授粉，提高油菜產量。
暮色漫上來的時候，夕陽給河灣鍍上了金邊，油菜花香更濃了。當最后一縷霞光涂在老人身上時，我看了看他古銅色的面容，那一道道皺紋里藏滿了故事，在老人微笑的一瞬間，它們就飛出來，有歡喜的，有悲傷的，更多是幸福的。我捋了捋沾滿花粉的思緒，忽然看到整個河灣的油菜花都在挪動腳步，發出沙沙的響聲，那是被歲月揉成的夢境，那是隨南風而來的絮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