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5年03月06日
本期撰稿人 宋丹丹 老子學院（研究院）研究員
傳承優秀文化，解讀歷史經典，開啟智慧之光。今天我們共同學習《道德經》第六十二章。
上一章老子從德的角度講述了大邦和小邦之間的相處之道，這一章老子則再次從“道”的作用方面闡明“道”的重要和可貴。
原文：道者，萬物之奧。善人之寶，不善人之所保。美言可以市，尊行可以加人。人之不善，何棄之有？故立天子，置三公，雖有拱璧以先駟馬，不如坐進此道。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？不曰：求以得，有罪以免邪？故為天下貴。
在以往的學習交流中，我們已經了解“道”是宇宙運行的總則，盡管它呈現出“希、夷、微”的狀態，但并非深晦莫測，它是天地萬物自有且永恒存在的內在規律，對整個人類社會運行發展具有潛在的指導意義。因此，老子在本章開頭便指出：“道者，萬物之奧。善人之寶，不善人之所保。”老子把“道”稱為天地萬物間最高的奧秘。“奧”一方面顯示出“道”的神秘莫測，另一方面則是隱藏，有佑護的意思。“道”蘊藏于萬物，主宰萬物，佑護萬物，容保萬物，它既是創生萬物的根源，也是推動萬物造化的動力源，同時也是萬物之理和萬物之序的設定者，萬物非道不能生、非道不能成。況且，大道本身不是單向性的，它的本質是矛盾雙方的相互對立統一。它教給我們有無相生、難易相成、善惡相伴、美丑相形，任何事物都同時伴隨著對立面或向對立面轉化，這是大道豐富性、立體性的體現。所以，君王治理天下，也是同樣的道理，非道不能正，非道不能久。而且，萬事萬物在“道”看來并沒有所謂的善惡之分，因其“惟道是從”、循道而為，都會得到“道”的保護。故而，“道”是“善人之寶，不善人之所保”。
那么何為“善人”“不善人”呢？從“道”的層面來說，“善人”是指那些為人處世以“道”為準則的人。他們謙下含藏、淡泊寡欲，不妄作、不張揚，表面上看起來昏昏悶悶、敦樸無華，實則始終持守大道、不離失大道；而“不善人”并非簡單指道德敗壞的人，更多的是指那些言行舉止不合乎大道、偏離大道的人。這樣的人往往憑一己私欲，肆意妄為，因不遵道循道而罹患災難。正所謂，道不遠人，而人自遠；道不罰人，而人自罰。“道”本身是虛空的，沒有是非曲直的審判標準，而一切的罪行罪報都是個人的自作自受，“福禍無門，惟人自召”。只有意識到自己存在不合“道”的情況，及時調整改過，才能得以安保。從這個角度來說，“道”一直潛在地發揮著作用，在保護那些離經叛道的人，這正是“道之保”的妙處所在，即“不善人之所保”。對于這句話，河上公的解釋簡明且切中要害：“道者，不善人之保倚也，遭患逢急，猶知自悔卑下。”知悔，是及時改正錯誤，重歸虛靜中和之道；卑下，是不再自恃自傲，甘居處下，懂得自斂而遠離禍患。這與第二十七章的“圣人常善救人，故無棄人”和第四十九章的“不善者，吾亦善之”思路是一貫的，是再一次宣揚“道”的普施性。
接下來，老子講：“美言可以市，尊行可以加人。”在這句話中，“市”指交易的行為，延伸為社交的含義。“加人”是指對人施加影響。這兩句話的字面意思是，美好的言辭可以在交往中博人尊敬，美好的行為可以讓人敬重。從某種角度上看，老子的這句話是讓我們日常多關注自己的言行，以得體的處事方式贏得別人的尊重和認同。當然，美好的言行同樣可以感染鼓舞他人，例如魏征的《諫太宗十思疏》，就是“美言”的典范。思知足以自戒、思知止以安人、思謙沖而自牧、思江海下百川、思三驅以為度、思慎始而敬終、思虛心以納下、思正身以黜惡、思無因喜以謬賞、思無以怒而濫刑。這“十思”是魏征寫給唐太宗的奏章，意在勸諫唐太宗居安思危、戒奢以儉、積其德義。魏征過世后，唐太宗感慨地說：“夫以銅為鏡，可以正衣冠；以古為鏡，可以知興替；以人為鏡，可以明得失。朕常保此三鏡，以防己過。今魏征殂逝，遂亡一鏡矣！”足見魏征得到的肯定與尊重。“言”字在《道德經》中首次出現是在第五章的“多言數窮，不如守中”。政令繁苛就是老子所說的“多言”。可見，“言”字被老子賦予了更多的解讀，它不僅僅指語言，也指代國家治理的施政方針。所以，老子所說的“美言”“尊行”應高于一般意義上的高尚言行，更多的是指少妄言、少妄行，甚至是無妄言、無妄行。一個人能夠持守淡泊靜篤的心志，所言皆一語中的，所行皆中規中矩，這樣才能言可信、行可敬。一國之君，能虛靜無為、謙下自牧，始終以百姓心為心，是國之大幸。我想，這應該是老子講的“美言可以市，尊行可以加人”的深刻用意所在。
同時，對于這句話，《淮南子·道應訓》及《人間訓》中在“美言可以市”后面加了一個“尊”字，引作：“美言可以市尊，尊行可以加人。”這樣的偶句和韻語，也符合《道德經》的語言風格。在古代沒有標點符號又同時出現兩個“尊”字的情況下，整理者如果不明其義而刪去一個，是完全可能的。
接著老子說：“故立天子，置三公，雖有拱璧以先駟馬，不如坐進此道。”“三公”，在周朝以太師、太傅、太保為三公，一般泛指輔佐君王的最高權臣。“拱”，雙手拱抱。“璧”，美玉。“拱璧”，璧以雙手拱抱，泛指最高的禮節。“駟馬”，四匹馬拉的車，泛指高官重爵。拱璧在先，駟馬在后，這是古代獻奉的隆重禮儀。在老子看來，有天子之尊，有三公之助，有拱璧之富有，有駟馬之陣勢，在天子登基、三公受封之時，與其舉行隆重的儀式進獻“拱璧駟馬”搞些華而不實的東西，倒不如用“道”來作為獻禮，讓君王能靜坐下來好好體道悟道。“坐進”兩字，“坐”是相對于“行”來說的，表示行為上的安靜，且不向外追求；“進”是指修道建德的日益增加。那么，這個“道”到底有多尊貴，可以作為皇帝即位、三公任職的獻禮呢？老子接著說：“求以得，有罪以免邪？故為天下貴。”“道”之所以為天下人所看重，因為它無偏私且不遠離，即便有罪過也可以免除，當然免除的方法只有一個，那就是“反求諸己”。人非圣賢，孰能無過？出現過錯時需要反躬自省、正己修心，方可重回大道上，繼續受到大道的佑護。實際上，“貴道”貴在使自己常常處于寧靜無事、順其自然、淳樸無私欲的狀態，普通人如此，治國者更應如此。
總之，本章再次通過對“道”的闡釋，強調“道”是一切的總奧秘，又是一切的總救贖，萬事萬物皆需要道的指引，更需要道的智慧。“言行是心靈的圖畫，舉止是品性的履歷表”，在這喧囂華麗的塵世間，一切浮華終究會散去，讓我們在人生這條大道上，時刻悟道守道、善言善行、惠己及人。
（記者 黃佳 整理）
